赫克托爾一張開眼，就見到維羅妮卡坐在旁邊。看來這裏是教會的病房。

「我睡了多久？」

維羅妮卡低下頭來，「……你睡了半天。」

「之後發生什麼事了？」

「對不起，我拉不到加爾梅拉與農奴們回來……在我扶起你時，他們很快就逃掉了。」

是嗎，那也沒辦法。

赫克托爾反射地以手按著頭，才見到繃帶在他的手臂圍了一圈又一圈。

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稚拙的包紮方法。說不定是維羅妮卡替他包紮的，赫克托爾嘴角微微上揚。

「我再找他們就好。」

「找他們回來，之後……」維羅妮卡把手放在胸口前，「他們會被當作異端嗎？」

「他們還不是異端，還有悔改的機會。」

就算違反教義也好，他們還有一次改過的機會。悔改的話，神會原諒他們，不必被處刑。

「他們會悔改嗎？」

「為什麼不會？他們只是被阿斯莫德操縱了而已。」

「……嗯，對呢。」維羅妮卡想起什麼似地一拍手掌，「對了，剛才村人邀請我一起吃飯，你要去嗎？」

「不，我還是乖乖在這休息好了。」

維羅妮卡微微點頭，「那麼我也留一份給你。」

「別讓他們等了，快去吧。」

維羅妮卡嗯的一聲點頭，再看看他一會，就離開了病房。

一聽見房門關上，四周也變的異常安靜。這麼安靜，赫克托爾就禁不住想像阿斯莫德會在什麼地方埋伏。

——不，是他太緊張而已。

赫克托爾看著窗外的夕陽，動了一動手指。手指還有反應，這不是夢，他也沒被亞麥依蒙控制。

突然，從另一邊的窗傳來撞擊聲，赫克托爾嚇得立即回頭。

是小石？

從窗外隔了一段時間，就會有石塊敲向窗戶，砰砰作響。赫克托爾小心翼翼的走下病床，走到窗戶旁邊。

「神父的哥哥！」

是歐里科？

歐里科一見到赫克托爾就指著窗戶。赫克托爾打開窗戶，就見到歐里科擅自走進病房。歐里科一走進病房就大呼幸運，不停在打開病房的抽屜與櫃門。

赫克托爾立即拉著歐里科。「你在做什麼？」

「別礙著我找藥！」

「藥？是給你妹妹的藥嗎？」

「沒錯，你快放手。」

「你只是在亂翻，知道那堆藥有什麼用嗎？」

歐里科伸出舌頭，「所以才要找你嘛！」

「好了，你妹妹有什麼症狀？」

歐里科說出了其妹妹的病徵，乍聽起來像是感冒。

「聽起來像感冒，你的妹妺有沒有什麼藥不能吃的？」

「沒有……」歐里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，「啊，但她一直也在服藥。」

赫克托爾聽見歐里科所說的病名與藥立即就明白了，那是一種頑疾，要持續吃藥才能維持生命。他曾在書中見過，大部分患者也會在十多、二十歲左右喪命。

赫克托爾似乎明白了歐里科要買回農奴契約的理由，的確當農奴會加速她的病情。可是，若沒有蒙托亞家的財力的話，他們根本買不起藥。

歐里科推了一推他的肩頭，「神父的哥哥，到底是哪種藥啦？」

「啊、嗯，這種應該就可以了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歐里科半信半疑的盯著他，「神父的哥哥呆呆的。」

赫克托爾拿起了數種類的草藥與調藥用具，不滿地望向歐里科。「不是神父的哥哥，我叫赫克托爾。」

「總之有藥了吧？那就快走了啦！」

「我也要去？」

「我不懂調藥才要神父的哥哥幫忙嘛。」

「就說我叫赫克托爾……好吧，但不能留太久。」

歐里科一點頭，二人就悄悄從病房離開教會，走往亞密斯外的森林。在路途中還見到維羅妮卡跟村民在吃晚餐，時而傳來輕快的音樂。

與今早不同，這次的路更岐嶇曲折。歐里科他們似乎已轉移陣地，到了接近上游的洞穴。

「就是這裏。」

歐里科指了一指洞穴的入口，就示意赫克托爾跟他進去。

一走進洞穴，就見到插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四周。歐里科的妹妹就睡在地上，地上舖著不少樹葉。

赫克托爾左右張望，除了她之外不見其他人。

「其他人呢？」

「他們去準備晚餐。」歐里科悄聲地說，「神父的哥哥不想見到阿斯莫德他們吧。」

赫克托爾聽見阿斯莫德不在就鬆了一口氣，馬上從河邊拿來了水，開始準備藥。四周除了蟲鳴聲外，就只有他在調藥的聲音與歐里科妹妹不太安定的呼吸聲。

「她睡在這種地方，怎能治好病？」

「回去的話，又會被鞭打。」歐里科拉著他的衣領，「神父的哥哥你可以治好蘿拉吧？」

坦白說，他也不知道。

若是感冒，他還有機會可以治好她，但不是的話——回去蒙托亞家是最好的方法。

「拜托，神父的哥哥！」歐里科把雙手合十，時而悄悄瞥著他的反應。

「要拜托人就記得我的名字啊。」

歐里科伸出舌頭，「若哥哥不行的話，我就去找加爾梅拉。」

「唔……我盡量試試吧。」

「嘿嘿嘿，發現神父的哥哥的弱點了。」

「要拜托人就別找人的弱點啊。」

赫克托爾把放在磨藥缽裏的藥草搗碎，很快就弄好了口服藥。服下了藥不久，見到蘿拉的呼吸比之前安定，赫克托爾呼了一口氣。

「說起來，你之前見過前輩——加爾梅拉吧？她跟你說過什麼了？」

「加爾梅拉鼓勵我一定可以做到獵人。」歐里科握著蘿拉的手，「還說戒律只是路燈，重要的是我想做什麼。」

——想要做什麼……嗎。

突然，背後傳來不知什麼踏碎了木枝的聲音，赫克托爾緊張地回頭。

「是誰！」

洞穴裏的影子搖了一搖，赫克托爾就見到維羅妮卡一臉內疚的站在洞穴的入口。

為什麼維羅妮卡會在這裏，她不是在跟村民吃晚餐嗎？

「對、對不起，我見到你就追過來，卻被蒙托亞家的人見到……」

在維羅妮卡的背後，蒙托亞家的管家帶著一群拿著武器的男人包圍洞穴的入口，指著歐里科。「——教會總算辦了一場好事！投降吧，只餘下你們二人了！」

蒙托亞家的管家一聲令下，男人們就拉著一堆男女老幼出現，他們全被綁著手，身上充滿傷痕。

歐里科瞪著蒙托亞家的管家，「放開他們！」

「哼，農奴就該像農奴一樣去工作。」管家揮一揮手，「捉住他們。」

「等等，他的妹妹才剛服藥，不能亂動。」

管家冷冷的盯著赫克托爾，「你也要反抗嗎，神父？我只是履行神給我的任務而已。」

「不，只是等藥效發揮之後才——」

「你知道我已浪費了多少時間來找他們嗎？快動手！」

管家的部下很快就捉住了歐里科，還把魔掌伸向睡在地上的蘿拉。歐里科不住在掙扎，對捉拿他的男人又打又踢。

「快放手！別碰蘿拉！」

為什麼，連連呆在洞穴一會也不允許嗎？

「為何不能再等一下！」赫克托爾連忙追著那群男人，「她才剛吃了藥！」

「礙事，快滾開！」

那群男人把蘿拉粗暴地放到肩上，赫克托爾猛地被那群男人推往洞穴的牆邊，牆邊的火把被他的身體撞倒，掉在地上。

火將赫克托爾的影子伸長，延伸到洞穴的盡頭。

赫克托爾的手抓緊地上的泥土，映照在洞穴的影子像是海市蜃樓一樣在搖晃。

——他一動手指，那群男人什麼的一下子就可以辦妥。

劍，只要喚出那把黑劍的話。

「神父，你是想護著那逃走的小子嗎？他可是異端。」

不，拿出劍的話，那就跟那頭惡魔亞麥依蒙一樣。

赫克托爾壓下了聲音，「他們……還有悔改的機會，還不是異端。」

「我們只是把財產接回蒙托亞而已，不用教會插嘴。」管家冷笑一聲，「快帶他們回去。」

管家的手下們毫不理會他，就把歐里科與蘿拉帶走。

歐里科他們是蒙托亞家的農奴，回到蒙托亞家也是正常不已的事。

赫克托爾抬頭一看，剛好就跟歐里科的視線碰個正著。

歐里科一直在男人們的手上掙扎，不時像在求救般望向赫克托爾。他們愈走愈遠，歐里科的表情就愈來愈灰暗，像在怨赫克托爾只在旁觀一樣。

不，他們是農奴，是蒙托亞家的財產，回去蒙托亞家也很合理。

那是正常不已的——是正常不已的事。

——可惡！

赫克托爾抓起了一堆泥土，猛地往地面一揮。

從風中飄來管家的話，「幸好有那教會的女人通風報訊，不然哪會這麼快找到。」

赫克托爾抬頭一看，就見到維羅妮卡就站在洞穴的入口，拼命替其他人治癒傷口。

是維羅妮卡通風報訊？不是因為剛好被蒙托亞家看到？

這不可能，維羅妮卡怎會這樣做。

——她是在騙你的，吾王！

阿斯莫德的話語忽然浮現在赫克托爾的腦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