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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約定 (上)

2,707字 · 9 分鐘

一群白鳥劃過黃昏。鳥們的啼叫聲,令我從手上的白紙中抬起頭來。

白鳥們三五成群的飛過墳場。

墳場裏有一個陌生男生坐在墓碑前,像是在忍耐著痛苦的樣子,彷彿只在他附近有一朵雨雲。

下一刻,他從背包裏拿出了美工刀。

「——不、不行!不能自殺!」

我想也不想,就走了上前。

不行,不能終結自己的生命。他一定會後悔。

「別死掉!你的家人會傷心,還……還有……我也會傷心!」

他回首呆然的看著我,過了數秒才回答。「我不是自殺啊。」

「是……是這樣嗎?」

他指著放在墓前的紙箱。箱上印著『秋水堂』的標誌。啊,我知道。不就是在商店街裏的傳統日式糕點店嗎。就是那間祖父很喜歡的店。

「我只是想打開這箱子。」他用美工刀輕輕劃開紙箱上的膠帶,就把美工刀收回放在地上的黑色背包裏。

「抱、抱歉……我誤會了……!」

沒想到竟是搞錯了。嗚嗚,今天做什麼也做不好。為什麼?

不用照鏡子,我也知道我的臉頰在發熱。我連聲向他道歉打算離開,他卻從後叫住我。

「你漏了這個。」

回頭一看,他手裏握著一張白紙。不,那不是白紙,是我打算加入空手部的入部申請表。是我的煩惱根源。

「啊……不……不好意思……」

「你是北高的學生?」

「是、是的。我是一年級生……」我接過他手上的申請表,支支吾吾的說。

「我也是啊。」

「誒,真的?」

怎麼沒有印象有見過他呢。儘管是剛升上高中,這麼快就把同班同學的樣子忘的一乾二淨也太失禮。我拼命在腦裏尋找他的身影,卻沒有收穫。

「我叫古川隼人,讀一年 C 班的。」他指了一指眼前的墓碑,的確是寫著『古川家之墓』。

「我是一年 B 組的久保鈴花……請多多指教。」

原來是鄰班的學生,難怪沒有印象。我鬆了一口氣。

「你想加入空手部嗎?」

我搖搖頭,「我想已加入不到了……」

「已收夠人了?」

「我的父母想我加入文學部,不是空手部。」

「文學部也不錯啊。」

「但我已在中學裏當了三年文學部部員。」

他想了一想,「唔,可是,文學部與空手部一點也不同。」

「嗯……」

「有什麼理由嗎?」

「……我見到空手道部的前輩,我也想像她一樣厲害。」

在升上高中後,為了決定加入哪個部,我嘗試過不同部活動。在空手部的里津前輩很爽朗, 與我完全不同。在她教導下,我那軟弱的一擊變的有板有眼。

我從沒想到那會是自己的拳頭。

或許我也像那拳頭一樣,只要有方法,就可以變成像前輩一樣厲害。

「現在這樣不行嗎?」

「其他人都變的愈來愈厲害,我就……一直在圖書館。」

嘴裏突然就冒出這句話,如是有人用我的嘴巴發言。

在中學見到其他人愈來愈成熟,然而我只是一直呆在圖書館。我不像他們一樣會忽然變高,也不會突然成績變好,連樣子也不可愛。

「我想改變——」我愈說愈小聲,低下頭來,「抱、抱歉,我都在說什麼了。」

「原來如此……總覺得跟我的情況有點相似啊。」

「相似?」我不禁抬起頭來。

他也想加入空手部?看他的樣子,倒不像會是加入空手部的男生,更像是會加入足球部、棒球部之類團體活動的人。

「這個。」他指著面前的紙箱。

「秋水堂?」

「這是我家的店。」

「哇,真的?我的祖父很喜歡秋水堂的糕點喔。」

他露出了笑容,像是有點自豪的樣子。「是嗎?」

「嗯,他在逝世前常常吃喔。」

「那你呢?」

每次去秋水堂也只是為了祖父,我自己很少吃秋水堂的糕點。自從祖父逝世後,更是沒機會去買糕點。但這只是藉口吧,我看著他,也不敢直接說自己不吃糕點。

「呃……很久沒吃過了。」

他從紙箱裏拿出一個瓶子,交到我的手上。「那送你一個。」

「怎、怎能……我什麼也沒做喔。」

我把瓶子推回他的手上,他卻不願接收。「拜祭完哥哥也要拿回店裏,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啊。」

哥哥、嗎。那麼他之前露出那副表情,也是因為他的哥哥?

我點點頭。仔細一看,他放到我手上的是一瓶金平糖。明明我之前也有去過秋水堂,怎麼都沒印象見過金平糖呢。我想了一想,或許是我只顧著替祖父買糕點。

「是不喜歡金平糖嗎,還有其他。」

他指向前方的紙箱。我跟著一看,的確不只有金平糖,還有其他糕點像是饅頭與羊羹。這麼多,他真的打算全部一個人吃掉?

「不,我喜歡金平糖!」

「那就好。」

我看著他交給我的金平糖。色彩繽紛的金平糖在夕陽下閃閃生輝,彷彿是夕陽中的繁星,很是美麗。

「——咦,但哪裏跟我相像了?」

「改變。」他自嘲的一笑。

「想改變秋水堂?」

「沒錯,我想把秋水堂會是人人也會去的糕點店。」

他明明跟我一樣也是學生,還是一年生,但他想的事情跟我完全不同。當我還在只想著自己的時候,他已在思考家業。

「很厲害,明明我總是在想自己的事。」

他苦笑,「不厲害啊,我剛剛才被父親罵了一頓。」

「你可以做到的,因為你有目標嘛。」

「那你也可以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用你剛才拉著我的衝勁去說服你的父母,也像是有機會吧。」

「那只是……偶爾……」

彼此間陷入了長長的沉默。

那只是我以為他要自殺才想也不想就衝上去而已,我一聽見父母反對就會退縮,怎能說服到他們呢。

我看著手上的金平糖,它在斜陽中閃耀不已。我也想變成這樣,不是那個只懂坐在圖書館看書的鈴花。可是,我一點也想像不到成功的光㬌。

「這樣如何?」他像是靈光一閃,「二人互相監視,就不怕半途而廢了。」

「監視似乎有點……」

「別想的這麼嚴重啊,偶爾來買糕點,說兩句就可以。」

「……即是來當客人?」

「嗯,沒錯。」他露出微笑,「你說我會成功,那你來當我的第一號客人吧。」

「可是……我對糕點一無所知。」

「我也不懂空手部啊。」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說,「在這裏放棄的話,那就改變不了。」

我看著他,也望著手上的金平糖。他說的沒錯,要是放棄的話,那又跟之前有什麼分別。一直呆在原地,就什麼也不會改變。

我再次握緊了手上的瓶子,「……對呢,嗯,你說的對。」

「我再確認一下,你是想改變,成為空手部部員吧。」

我點點頭,「你是想把秋水堂變成受歡迎的糕點店呢。」

「對。」他想了一想,「期限是……當二年生之前吧?」

我要改變。

不再是以前那個軟弱的久保鈴花。

——沒錯,與他約定好了,所以我不能輸。

鮮烈的紅色腰帶映入眼簾。我看著前方,在整個道場彷彿就只有穿著空手道袍的我與她。對手是里津前輩,空手道部的部長。

站在中間的裁判一揮手,就是比試的訊號。

里津前輩立即奔上向一記勾踢,是她擅長的攻擊技。我也提膝一踢,但前輩的動作比我更快,迴避了我的攻擊。

還沒完。

我連續揮拳攻擊前輩的腹部,她卻可以擋下我的攻勢。漸漸像是被她牽著跑。不行,要再進攻。不進攻就會輸掉。

她還在防守狀態。現在,現在就是機會。

只要踢向里津前輩,勝利的就會是我。

一踢向里津前輩,她竟用同樣招式擋住我。

我急忙縮腿,就在那一瞬間,里津前輩的一記猛拳揮向我的腹部——不,那是假動作!

可是我的身體反應的比我快,退後了一步。就在那一步之間,里津前輩的腿已揮到我的臉上——是我輸了。

「勝利的是,里津真奈美!」

果然我還是不適合留在空手部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