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. 拼圖的碎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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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邊跑,腦海就一邊浮現出剛才古川同學的眼神。
他定是很生氣,說不定還會討厭我。
現在秋水堂要結業了。
明明用了這麼多功夫去說服田中師父,現在他卻永遠失去了嘗試的機會。都是我的錯。
我避開街上的人群回一到家,打開房門,就見到那瓶他送給我的金平糖。
關上了窗簾的房間一片黑暗,書桌上那瓶金平糖也像快要被影子吞噬般,失去了光芒。
要不是我多管閒事的話,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。我還以為可以幫到他,誰知只是幫倒忙。想著想著,眼前也一片朦朧。
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……」
自己的聲音迴蕩在房間裏,一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,我就更有罪惡感。
別哭。想哭的該是古川同學,不是我。
明明我不該哭,卻怎也停不下眼淚。現在最想哭的該是古川同學,我卻什麼也幫不上忙。
無論怎抹走眼淚,眼淚還是不願停下來。
我伏在桌上,想要停住眼淚,不知不覺已陷入黑暗之中。
依稀記得我見到一個夢。夢裏有死去的祖父,還見到古川同學已死去的哥哥,不只如此,還有店長與其他師父,大家都在夏日祭典有說有笑的看煙花,古川同學卻不在。
他在哪裏,他到底在哪裏。
我在迷霧之中尋覓,但無論在哪裏,也見不到他的身影。
他是討厭我了嗎,所以不想在我面前出現嗎。
一回過神來,窗簾外的光非常刺眼。不知不覺已是早上。
「古川同學……」
我呆呆盯著蓋不住窗外光芒的窗簾,眨了一眨眼,眼淚就自然地從眼眶裏淌下來。
我動手抹走眼淚,手肘就碰到了桌上的書本,書本接著撞倒在桌上的金平糖瓶。我來不及接住瓶子,它已滾到地上,發出響亮的碎裂音。
我不禁打開窗簾,只見書桌附近滿是玻璃碎,一地也是五顏六色的金平糖,飛散在我的書包上。
我急忙救走書包,拍走一粒粒糖果碎。打開一看,幸好裏面並沒有糖果碎。
書包裏面還是放著秋水堂的臨時工合約副本。
那時古川同學不想我打工的事仍歷歷在目。或許他是對的,我不該插手秋水堂的事。
我拿掃帚把玻璃碎與金平糖都掃進漆黑的垃圾筒後,在桌上的電話螢幕閃了一閃。原來是我先前設下的提示,提醒我要去處理奧山太太的訂單。
可是,這已沒辦法實現了。
當我打算刪除那提示,卻發現我愛用的社交媒體邦特竟然有百多條新訊息。
邦特什麼的,現在我一點也不想管。我按下了奧山太太的訂單提示,但邦特又飛來了一條新訊息,害我不小心按錯。
就算我沒打算看下去,在邦特裏一個個的訊息也走進了我的眼裏。
『貓籃子,也太搞笑了吧?』
『貓超可愛。』
『我有見過,那是秋水堂的貓!』
那不是傳給我的訊息,而是實時留言欄。
我自然地就滑了一滑電話螢幕,滑到中間,終於見到他們在談論的影片。影片還特地有數個標籤寫著︰『貓藝』、『可愛』、『神』、『貓的傳統藝術』。
我點開影片一看,片中的主角,女王捲成一圈坐在明顯地比牠身體還小的單車提籃裏,望著鏡頭。
小小的單車籃子全被牠佔據,變成毛茸茸的籃子,擠出籃外的尾巴還悠閒地搖來搖去。
牠還一臉優雅的在盯著畫面外的人。
不用想,那是我。
看我的動作,說不定是在看地圖。
這不就是我去替秋水堂送貨時的畫面嗎?這樣的影片就成了邦特的熱門?
愈滑下去就見到不少在談秋水堂的留言。
有人從沒去過,只是聽父母提過。有人小時候常去,但很久沒再去過。有人從小迄今也是熟客,還帶著兒子去買糕點。
小時的回憶,畢業時的回憶,結婚時的回憶,一百九十年的歷史就在眼前。
我不禁想,秋水堂不能在這裏結束。
秋水堂還有未來。還有機會。
可是,還可以怎辦,我還可以改變到什麼嗎?
我拿起了桌上的合約,再看一次。裏面平平無奇,與之前看的一模一樣。一星期的臨時工,還有低的可憐的時薪。無論看了多少次也沒分別。
「只是一份普通的合約……」我攤坐在椅子上。
單憑這合約也不會有什麼神奇力量可以救到秋水堂。
我放下合約,前往梳洗。一下樓,就嗅到早餐的香氣,是我最喜歡的煎蛋。走到飯廳,爸爸已坐在席上看電視。
「爸爸,早安。」
「鈴花,這麼晚不怕遲到了?」我搖搖頭。
「是今天放假嗎?」
「秋水堂結業了……」
爸爸嚇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。「這麼突然?」
「我、我昨天惹怒了店長,他就說要乾脆結業……」
「鈴花你只是臨時工,怎能令到秋水堂結業?」
我低頭望著面前的煎蛋三文治,「是我做錯事,害店長生氣了。」
「那只是意氣用事吧。」
「不是。」
爸爸笑笑的說,「我可知道終日提著要辭職,結果現在還在同一公司工作的人。」
「爸爸,辭職跟結業是不同的。」
「那麼為何要結業還請臨時工?」
一時之間,我答不出任何句子。
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。
我記得要聘請臨時工的不是古川同學,而是店長。可是,既然他一早就決定要結業的話,為何還要特地請臨時工?
「咦,鈴花,不吃早餐了?」
「待會!」
我跑回在二樓的房間。合約還在桌上。
我還記得那時店長還要求我快點簽名。若要結業,店長根本不需聘請臨時工。為何店長要做出前後矛盾的事?
我有預感,這就是說服店長的關鍵。
可是,到底是什麼呢?
我拿起電話,畫面還是剛才在看的邦特。我忽然想起了古川同學,那時不是他幫忙,我就會在途中迷路,連奧山家也去不到。
「古川同學……」
就算我不知道,說不定古川同學會知道。
不,不只是古川同學,說不定谷村師父,或是田中師父會比我知道的更多。大家各自只知道拼圖的一部分的話,合起來不就是一幅完整的拼圖嗎。
一人做不到的話,一起做的話就說不定可以做到。
總比白白看著秋水堂結業要好。
還有最後一次機會。
——不是站在這裏的時候。